半晌,乾清宫暖阁中迟迟没有天子的声音传来,跪在丝绒地毯上的骆思恭不由得小心翼翼的抬头,观瞧着案牍后的天子。 只一打眼,骆思恭心中便是咯噔一声,终日将淡笑挂在嘴角的天子已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脸色铁青,因为愤怒,面庞隐隐有些扭曲的天子,吓得其忙是低下头,不敢有所动作。 暖阁中的随侍宦官们也感受到了天子身上随时会爆发的怒火,忙是屏气凝神,跪倒在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霎时间,偌大的乾清宫暖阁只有角落处火盆熊熊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以及天子粗重的呼吸声。 "骆思恭!"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低沉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乾清宫暖阁中响起。 "臣在!" 反应过来的骆思恭忙是一个头磕在地上,他竟是隐隐有种直觉,面前这位登基不足三月的天子所带给他的压力,竟是丝毫不比昔日御极四十余年的万历皇帝少。 "你亲自去张家口堡。" "给朕好好查,谁也不要放过!" 此时的朱由检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字一句的朝着身前的锦衣卫指挥使吩咐道。 感受到天子扑面而来的压力,暖阁中众人只觉温度仿佛都下降了些许,浑身上下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臣,遵旨。" 满对着暴怒的天子,骆思恭忙是躬身应是。 随着调查的深入,骆思恭也是愈发心惊,纵然早知晓这些道貌岸然的勋贵与各地为非作歹的宗室藩王皆是一丘之貉,但他也没有料到,就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还有勋贵居然敢与辽东建奴扯上关系。 "魏忠贤!"话音刚落,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知何时已然跪倒在地上的"九千岁"魏忠贤也是一个头刻在地上:"奴婢在。" "你走一趟大同,也给朕好好查。" 电光火石之间,朱由检便是做出了决断。 骆思恭终究上了年纪,又是刚被起复,涉及到宗室藩王,总会心有顾忌,做起事来定然会有些迟疑。 既如此,便将魏忠贤这条"疯狗"派遣出京,相信以他的手段,定然能将笼罩在整个大同镇上方的"乌云"查个水落石出。 "奴婢遵旨。" 闻言,魏忠贤没有任何犹豫的磕头领旨,全然没有因为涉及到宗室藩王而有半点迟疑。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激荡的内心,朱由检转而拿起了刚刚被他搁置在一旁的奏本,装作无意的说道:"朕听说,陕北灾民遍地,甚至有宗室都饿死在街头了?" 实际上,朱由检手中的那封奏本并非来自陕北,奏疏的内容也与陕北无关,他只是借题发挥。 闻声,骆思恭和魏忠贤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由得一紧,自成祖朱棣"靖难"成功之后,朝廷便是将宗室如同养猪一般,"圈养"在城中,除却没有自由之外,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就怕被人说"刻薄宗室"。 先帝朱由校不过是迟迟没有允准几名皇叔出京就藩,便落了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陕北近些年连年遭灾,民不聊生,纵然有些许落魄的宗室遭灾也在情理之中。 但如此"祸事",地方官员居然没有藏着掖着,而是主动呈递中枢,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至少礼部那边,怕是不会太好受了。 骆思恭一边揣摩圣意,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皇爷,陕北远离中枢,条件匮乏,或许会有少许上了岁数的宗室身体出现了问题,病倒在街头。" 病死与饿死虽然一字之差,但其中含义却是大为不同,至少能够护得皇室颜面。 "呵,朕还以为天下宗室皆是如同代王这般,吃喝不愁呢,却不想有人落魄至此。" 不待暖阁中众人有所反应,天子便是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的盯着下首的锦衣卫和东厂提督:"有的人,就是吃多了,才会没事找事。" "你们日后,可要好生照看宗室才是。" 闻言,骆思恭和魏忠贤心中便是猛地一惊,不由自主抬头看向案牍之后的天子。 陕北有宗室饿死在街头,天子的第一反应既不是问责陕西当地官员,也不是追究礼部,而是意有所指的让他们日后"看顾宗室"? 不同于身旁已然上了年纪,心思难免有些迟缓的骆思恭,此时的魏忠贤心中已然掀起了一番滔天骇浪。 这些天,他虽然不在天子身旁伺候,但也知晓天子一连串的动作,更知晓天子先后两次拨发内帑,发饷辽东和京营。 作为曾经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他十分清楚先帝留给幼弟的内帑甚至不足一百万两。 如此花钱如流水的情况下,天子让他们日后好生"看顾宗室",而且还将要将他派到大同,大同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的架势。 如此说来,天子莫不是要对宗室动手? 想到这里,魏忠贤心中便是一惊,昔年他当权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从勋贵身上做文章。 为此,他专门授意礼部官员,暂缓对于宗室的袭爵,希望从这些人手上获取一些进项。 起初的时候,他的确为此获得了不少银两,但很快意识到不对的宗室们便是联合到一起,同时上书天启皇帝。 迫于宗室联合施加的压力,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魏忠贤便是打消了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些与国同休的宗室们,皆是一毛不拔之辈,想从他们的身上要银子,难如登天。 "下去收拾吧,今日便出京。" 不待魏忠贤继续深想,便听得天子的声音再次于耳畔旁响起。 闻言,骆思恭和魏忠贤忙是躬身行礼退下。 ... 眼见得魏忠贤和骆思恭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朱由检的眼神也是愈发刚毅。 本以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