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安乐侯府的宴会也告一段落。 许多宾客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纷纷试探着要告辞。 结果，却都被拦了下来。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陈氏另有所图！” “我们这些人，莫不是成了陈氏的人质？” “可，我们只是寻常官宦，无兵无权的，抓了我们又有何用？” “对啊！就算要控制朝堂，也该朝着议政堂、三省六部的贵人们下手啊！” 反应过来的宾客们，三五个凑在一起，小声且急切地议论着。 “怎么没有贵人？看看最前头那个不就是我大周皇朝最尊贵的外戚？” 有人一指被陈复礼拉在身边的谢贞，忽然发现，这里还有个真正的权贵。 唔，小家伙年纪不大，个子不高，可这天如果真的塌下来，第一个被砸到的也该是他——谢皇后唯一的幼弟，被圣人当做儿子抚养的小舅子！ 估计在帝后心中，这位的分量，丝毫不比真正的天潢贵胄低！ 有他在，大家似乎都没有那么恐惧了。 谢贞：……呵呵，你们高兴就好！ 小小的人儿，容貌精致，气质不凡。 白皙稚嫩的小脸紧绷着，眼底满都是冷意：“表兄，你这是何意？” “阿贞，为兄是一片好意啊！” “好意？过了宵禁时间，却不让我离开？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意？”就差直接那把刀夹在自己的小脖子上了，陈复礼居然还有脸说他是好意。 “阿贞，你还小，你不懂！”陈复礼却一副“我为你好”的恶心嘴脸。 谢贞冷哼，“狼子野心，居心叵测。陈复礼，我劝你不要玩儿火！” 谢贞人小鬼大，有着超乎年龄的聪慧与早熟。 他冷冷看着陈复礼，“看在阿母的面子上，我再劝你一句，悬崖勒马，切莫自寻死路！” 话说，谢贞三岁起就跟着阿姊、姊夫去岭南。 跋山涉水，一路颠簸……呃，好吧，有个万能的姐姐，谢贞并没有吃太多的苦。 但，抵达越州后，谢贞可是亲眼看着自家阿姊、姊夫在岭南大杀四方。 类似“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之类的戏码，谢贞不知看了几回。 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以为自己阴谋得逞……地底下的崔伯庸、谢泽、八大豪族等等，他们会告诉你：痴人做梦！ 谢贞在这个时候，还愿意劝陈复礼一句，是真的看在亲戚的情分上，是为了早逝的生母。 可惜啊，忠言注定是逆耳的。 而自以为是的人，也是听不进规劝的。 “什么自寻死路！我这是拿回属于陈氏的天下！” 做了几年安乐侯世子，陈复礼却从未忘记他的身份：南朝太子！ 这天下，本就该是陈氏的。 如今，他不过是重新夺回来罢了！ 陈复礼这般想着，便愈发觉得理直气壮。 啪！ 他抄起茶盅，用力摔在地上。 刺耳的声音瞬间让喧闹的宴会现场安静下来。 陈复礼一个纵身，跳到了一旁的案几上。 唰！ 他抽出腰间的横刀，刀锋刺向天际： “诸位，请听我言！” “赫连胡虏，罔顾礼法，窃取神器，霸占天下。” “我陈氏乃中原正统，本当成为天下之主。” “今暴君赫连珏病危，妖后谢氏殉情，实乃上苍之意。” “我陈氏顺应天意，欲拨乱反正，夺回汉家江山，诸位亦是汉家苗裔，亦当同我一道……” 陈复礼说得慷慨激昂，还不惜拿赫连氏是鲜卑人说事儿。 其实，如果细细推敲，他这话并不十分严谨。 北朝入主中原后，历代王朝都进行过不同程度的汉化。 他们学习汉家经典，改汉姓，穿汉服……经过一两百年的时间，早已融入了汉家文化。 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草原部落，而是将儒家揉入了血液中。 更不用说这些年的联姻、融合，早已没有了绝对的民族划分。 陈复礼拿着“正统”做旗号，还不如直接说要报仇、复国呢。 因为他的这番言论，并不能引起在场人的共鸣。 就是谢贞，按照籍贯、姓氏等，是个真正的南朝士族。 但他已经认同了天下统一的格局。 也接受姐姐告诉她的“文化认同”——只要认同天朝文化，以天朝人自居，那就是自己人！ 没必要按照地域、姓氏等等来进行划分！ 陈复礼的这些话，估计只能说动自己，以及少数的遗老遗少！ 是以，他一番慷慨陈词过后，除了零星的附和声，更多的是沉默。 “乱臣贼子！陈复礼，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掩藏不住你的狼子野心！” “没错！圣人英明，皇后、皇后豁达，他们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陈复礼，你个小人，你以为抓住了我们，就能实现你的野心？做梦！” “对！城外还有两万大军，只需一个号令，他们就会进入京城平叛！” 更多的朝臣们，快速反应过来。 他们指着陈复礼，好一通叱骂。 已经被抓做人质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自己死就死了，绝不能连累家族。 他们或许不够了解赫连珏、谢元这对夫妇的厉害，但，他们永远忘不了那日在汤泉宫，赫连珏从天而降的神奇场景。 更不会忘了，数万大军，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直接把突厥小王子打得溃不成军。 还有高坐在朝堂上的那个女人，那么的能干、那么的强悍，多少老狐狸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的女人会殉情？ 骗鬼呢吧！ “你们是说银甲军？哈哈，他们的家眷都被我黄教之人押上了城墙，你们说，银甲军敢不敢动？” 陈复礼笑得一脸得意。 他可是做足了准备，这才敢雷霆出击。 银甲军确实英勇善战，是谢元留给京城的最大防卫力量。 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