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在祠堂被打板子的那一日我在店铺里查账,等回到苏府,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只剩下他被扔在地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三姑娘跪在他身旁哭,但很快就被众人拉走,别人都说全家上下就他们两个人最丢脸。
我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三姑娘,示意她离开。三少爷去小倌馆被人查到可是大事,不是我们管的了的。
可三姑娘还是一直哭,哭的其他人烦了,就将她拽出去,困在屋子里不让出来。
我虽说和两人关系好,但到底也是冷眼旁观,小新在我身边望着眼前的一切,只是叹了口气,神色木然。
不过三少爷到底是家中为数不多的男丁,总是会得到重视,只是打了一顿这件事也就过去,知道真相的下人也被赏了些银两防止在外面传风言风语。大夫人说府上已经为三少爷定了亲,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才刚过及笄之年。
而那个和三少爷相好的小倌被人打死,随意找了个地方抛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具体的细节,也不想问,这世道因为和少爷老爷风流被害的女人处处都是,当然男人也少不了。
小倌和青楼女子一样可怜,甚至遇见的冷眼和嘲讽更多。他们是男人,旁人一面用做男人的标准要求他们,笑他们不能顶天立地;一面又喜欢他们的容颜,喜欢他们不会怀上孩子的特性,一味的欺辱。
我原以为三少爷会好些,没成想不过是这样的人。他风流过后全身而退,可那小倌却丢了性命。
宜蓁不也是这样离了人世吗?
那么我自己呢?在男人爱情和权利的游戏中,我又是什么呢?新来的姑娘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心中的困惑,只是选择沉默,在账房中消磨时光。
三姑娘自然好几日都去不了店铺,一直守着自己的哥哥,我不知道有什么可守的。那个男人既然能害的小官付出性命,说不定哪一日也就把她害了。
跟着他们终究没有好处,出了事还是要我们扛,我可不想永远灰溜溜跟在他们身后,像过去无穷无尽的岁月被折磨、被压抑,我总得像个人一样活着,哪怕终归无路可逃,至少也是为了自己。
小新倒是如同往日一样平静,不受丝毫影响,轻而易举的接过了三姑娘肩头的担子。她和我一样是一双小脚,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但还是热衷于学那些拳脚功夫。我也跟着练,倒是有进步,但身上疼的厉害,也学不了一招半式。
新的商路勉强建起来,倒是挣了些银两,我把进账都划到小新名下,让她好好建设郊外那处园子,等着一日可以彻底离开这里。
其实我如今就可以走了,但总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我说不好这是什么,小新也在劝我,我只说还想把商路做的大些。
她看上去闷闷不乐,还是劝我,说日久生事,如今我们两个能够独立生活也就够了,没必要再往大做。
我随口说我还要等三姑娘,但这是真正的理由吗?我也说不上。
一载的时光飞速而过,转眼间,又到了新年。我们的进账越来越多,可小新却说自己不愿意在苏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我原以为大夫人是要管的,没成想她并未说只言片语,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离开前,小新说自己要去南边办点事,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找了几个姑娘接替她,又说我有了事就和那些姑娘传信,她们会帮我。
小新的语气很奇怪,就好像在托付什么似的,我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这姑娘整个人就好像一个谜,我无论如何也看不透。
在相处的一年中,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可府中也没有人在意,想必大夫人已经打过招呼。
那么,她究竟是谁呢?
她的神情总是那么哀伤,心事也总是那么沉重,我总是想起一个人,可又不想再去探究。
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只留下一封信,我后来知道了她的姓,齐。
齐家曾是江南的名门望族,最终在无涯风波败落,又在淮县事变中彻底沦为牺牲品,全家无人幸存。
这是门阀与新贵之间的博弈,背后的冤情实在数不清。
若她还在,大概一找到机会就会去江南,再找到线索吧。
小新走了,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三姑娘还是会去铺子里看看,但总归是闷闷不乐。我不知为何她又说要嫁人了,也不知该不该劝,只是选择沉默。
我就是这样一个胆小怯懦的人,若是早早去问,大概事情还会有变数。可我太喜欢明哲保身了,太在意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那一点自由的机会,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问出口。
临近新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筹备,只有三姑娘闷闷不乐的像个游魂一样闲逛。
一日她又在园子里弹琴,浅淡的日光照在她落寞的背影上,细若游丝,好像这光随时就要熄灭。
我走到她身旁,悄无声息的听她抚琴,我们就这样对坐着,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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