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过了很久,彪哥叹了口气:“明明以前是那样要好的,但如今,却要分道扬镳…”
人读了书就是不一样,以前他只会说那些粗话,但如今,也会拽一些与众不同的句子。
小丫发自内心的恭维道:“以您的才华,无论考什么都能考成!”
彪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暴栗:“你这小东西,又搁这里说这些屁话!不过,若是我好好读书…”
他望向远方的天空,声音中仿佛充满着几分期待,但到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的,都已经过去了,她已经嫁给那个人了,我在这里想又有什么用呢?”
看来,在这里待着的人都是有些故事的。譬如三仔,这家伙从表面上看不务正业,常常喜欢去青楼晃荡,但小丫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青梅竹马。
那是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女孩子,两个人一起长大,从小都光着屁股蛋子在河里泡着,可惜后来南方闹饥荒,两个人便只好结伴而行,中途却分开了,也不知道那姑娘如今到了何处。
三仔说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人影,这样混乱的世道,大概不是死在半途,就是被卖到楼里,不见得有什么好出路。
虽说两人年少时形影不离,但如今多年未见,感情大概也淡了。三仔一直也在寻找,可他看开了,若是一直找不到,应该就会和别的姑娘成亲。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当时的承诺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世殊事异,终究没有永恒的情感。
但彪哥倒是个痴情人,他好像一直念着那姑娘。
小丫也不敢问,生怕戳到人家的痛处,便只是选择沉默。
过了很久,彪哥忽然开口问道:“若是因为一个人穷,就离开,有没有道理呢?”
听到这句话,小丫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如今赶上荒年,很多人家没有米面吃,就先把妻子孩子卖了,甚至剥了妻子的肉吃。
即便是好一点的光景,就像小时候,女人也要不停的干活。若是男人被发配去做窑役,女人不仅要做针线活和照顾孩子,还要做全部的农活,简直没有一点可以喘息的余地。
劳累不说,就单说生孩子,已经是走一趟鬼门关了,穷人家的女人生得多,也请不起大夫,能够捱过去就不错了;富人家虽说也有自己的困扰,但总是条件好些,至少有个坐处,不像母亲这样的农家妇人,直接把孩子生在田垄上,转过脸就干着活。
人奔着好日子总是没有错的,只是违背当初的诺言,究竟应该如何看待呢?
有人抛弃糟糠之妻,也有人靠着穷丈夫的钱红杏出墙,各有各的悲哀,各有各的可憎,倒是外人无法评说的。
小丫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好说,之前有本诗,上面写了不少以前的怨妇,我看这些人很可怜的,不是天生就幽幽怨怨,都是日后受了太多苦,又没个发泄处。可我不大同意只有怨妇,想来怨夫很多,只是一些个男人自以为是逞大丈夫,把眼泪憋回肚里去…”
听到他的话,彪哥不由笑了:“你才读了多少书,就在这里拽这些酸字,若是把这天下的书读尽了,你不也成那些老圣人,四处讲学了?不过你说的对,像我一样幽怨的男子也不少,只是总觉得大丈夫应该志在四方,以至于忽略了这些小处。”
老圣人…像自己这样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若是带着弟子云游天下,应该也是极其潇洒的。虽然还是没个固定的住所,但只要心里有他们的道,何处又不是家?
若是心没有安定的地方,就算是朱门绣户,也是待不住的。
只是,这所谓的道,又加入了多少权贵者的玄想呢?
小丫用手拨弄着冷冰冰的野草,像个老学究似的摇着头:“家里的事可不是小处,若是没有吃食和日用的来源,男人们又到哪里读书打仗?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这里,彪哥不由得笑了:“我就说嘛,人读了书还是不一样,就像我们如今都可以讨论这些大道理了…”
只是,讨论大道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每天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一生都看不到出路。
彪哥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头:“你说,咱们读这些个书有什么用呢?文不能赚钱,武不能打走个坏人…”
是啊,如今的世道不许女人科举,也不许女人做官,一辈子只能被困在一处,若是见得风景多了,反倒觉得自己像井底之蛙,永远没个出路。
在这样兜兜转转的循环里,像小姐一样守着这些书,还不是相同的结局?
只是…
小丫没有说什么,只是抱起书继续看:“书中自有黄金屋,若是没找到,大概是读的还不够多。”
彪哥听到她的话又不由得一阵大笑,笑她读书读成了痴人。
他说的没有错,小丫最近的梦里总是梦到书,还有小姐。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小姐在托梦,说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将这理解为自己的日有所思,但转念一想,如同小姐一般聪慧的女子,一定不愿意被困在这院里。
若是有一日,自己也可以当女先生,让女人可以读书学习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