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当咸阳王宫方面收到来自赵王偃的谴责信时,他们是懵的。
他们派没派军队去攻打赵国,难道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吗?
这赵王为什么铁了心的认为是他们秦国派了人去攻打他们?
虽说他们秦国以军功制晋爵,秦国大臣想要获得爵位,就必然不可能安分下来,但那也是以后的事啊。
至于现在——他们要先解决长信侯嫪毐叛乱带来的后遗症。
长信侯嫪毐是太后赵姬的情人,本身没多少才干。若非秦王年少,嫪毐笼住了太后,借着太后的名义干政,怎么也轮不到他出头。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嫪毐不甘心仅仅做个权臣。大权在握的滋味儿实在是太美好了,他忍不住想将这期限无限延长。
秦王尚未亲-政之时,他还可以凭着太后对他的信任执掌大权。待秦王亲政了,他还能像现在一样风光吗?
嫪毐忘不了年少的秦王看向他时,幽深的黑瞳中闪过的杀意。
既然秦王容不下他,那么,他就先下手为强!反正比起秦王,太后赵姬的心早就偏向了她与嫪毐生的两个小儿子,赵姬定会帮他的。
若是失败,他风光这么久,也够本了。
若是叛乱成功,那么,他便可再进一步,成为强秦的国君……
这个诱惑,让嫪毐无法拒绝。
他一个底层最低贱的人,有朝一日居然能够肖想那无上尊崇的王位,多么不可思议啊!
可惜,嫪毐与赵姬都不是什么能成大事的人。他们这头才商议完谋逆细节,那头就有人将他们的对话详细告知了秦王政与相国吕不韦。
吕不韦虽有野心,但自认与嫪毐不是一路人。嫪毐只想着如何掌权,吕不韦想的则是如何用手中的权利,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要是秦国落到嫪毐和赵姬的手中,吕不韦都不敢相信这个国家会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子。
于是,吕不韦找到了秦王政,将嫪毐准备联合赵太后叛乱的事告知了他。
至少在这件事上,吕不韦愿意与秦王政站在同一战线。
本以为,秦王政在得知生母的背叛后,定会怒不可遏。
谁知,他只是淡淡扫了吕不韦一眼:“寡人知道了,相国暂时莫要插手此事,寡人倒要看看,有多少人会按捺不住上了嫪毐的船。”
吕不韦并不知晓,王宫中的宫人已经见识过年轻的秦王情绪失控的模样了,只是,秦王显然不会让一个外臣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尤其,这个外臣还是吕不韦。
他尚未亲政,却已成为了连吕不韦都无法轻忽的存在。
朝中武将曾不止一次称赞这位年少的秦王,楚国外戚与一些年轻官员也愿意听候秦王的差遣。
若说前些年,吕不韦还自认能够看透秦王政的心思,近些年,他便看不透了。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让他觉得陌生无比。
这也让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越发忧虑。
随着嫪毐小动作不断,被牵扯进来的官员越来越多。朝中的高官并不愚蠢,不会把宝压在嫪毐身上,但一些中低层官员,就没有这种眼界了。
嫪毐原是吕不韦举荐给赵姬的,他与吕不韦的交际圈,本就有一定的重合。
当吕不韦发现,一些为他做事的官员居然也与嫪毐往来密切时,他顿时坐不住了。
“王上,臣,臣……”
向来能言善道的吕不韦,竟破天荒地在秦王面前犯起了结巴。
“仲父的忠心,寡人自是知道的。”
年轻的秦王穿着一身玄色衣衫,俊美无俦的面容上一派淡漠之色。
明明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他却已经学会了收敛自身的情绪。
若说在此之前,吕不韦还能偶尔从秦王的神色中得知他真实的想法,那么现在,秦王的眼底就好似一片沉寂的荒漠。谁也不知,这荒漠的底端,究竟是一派恬静,还是流沙暗涌。
“忠于寡人的,寡人不会在意那人微小的错误。不忠于寡人的,寡人自会让那人尝到苦果!”
秦王幽深的黑瞳直直盯着吕不韦,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从吕不韦后颈渗了出来。
吕不韦见过不少国君,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在外行走时,他也见过其余国家的国君。
除了老而弥辣的昭襄王,没有一个人像年轻的秦王一样,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压迫力。
兴许,秦王政当真是一位天生的王者。
吕不韦依然是大权在握的相国,可他不知,自己手中的权,还能握几天。
随着嫪毐叛乱的时间临近,秦国所有知情人都暗自绷紧了神经,等着大干一场。
然而,嫪毐的叛乱,平息得远比想象中更快——几乎是刚起了个头,就没了下文。
吕不韦经多方查证,方得知,嫪毐刚刚动手之际,他身边就有人倒戈相向。
原来,嫪毐自认为买通了秦国旧都雍城内的护卫队,可护卫队凭着军功便可名正言顺地得到晋封,他们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嫪毐给的这点赏赐呢?
跟着嫪毐,想要得到晋封,就得媚上,可他们既能凭本事得到晋封,又为何要去讨好嫪毐这种小人?